一个世纪的爱
——法国“穷人的守护神”埃玛尼艾尔修女辞世有感
 
高　远
 
2008年10月20日，一位法国老人离开人世，她是一位平凡的修女，任何场合，总是身披修女服，头戴白色头巾，快乐而精力充沛的面对大众；她是一位伟大的女子，十几年来，法国权威民意调研机构TFOP所作的“法国最高知名度暨最受欢迎的人物”调查中，她的名字位居前列。该调研机构的负责人说：“当今世界，人们把手中的一票投给一位老修女，把她视为自己的至尊挚爱。这样的结果无疑说明了人们尊崇的是她的价值取向，而不是她的身份或职业。” 她的名字使香肌美女相形见拙，满园艳花黯然失色。对的，她就是埃玛尼艾尔（SoeurEmmanuelle）修女。
 
埃玛尼艾尔1908年出生在比利时的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少年时期，她与同龄女孩一样对生活充满憧憬，跳舞、看电影，去剧院，狂热的二十年代记载着她的妙龄青春。后来，她就读于著名的巴黎索邦大学，获哲学与宗教学文凭。二十多岁的时候，她受圣奥古斯坦思想的影响，宣誓成为一名修女。她曾回忆说：“我认为只要活在世间，就应该去爱。” 1931年，埃玛尼艾尔修女转入锡安圣母院教会（CongregationdeNotreDamedeSion），原因是她认为修道院不适合她的性格。此后长达四十年时间，她在土耳其、突尼斯和埃及等地教授文学。
 
1970年，已经62岁的埃玛尼艾尔退休，按常理说，正是老人夕阳爱晚，颐养天年的阶段，可是她不顾老之将至，身体力行帮助身边的穷人，终日与开罗郊区、亚历山大等地的贫民窟中的赤贫者、拾荒者、乞丐和垃圾、家兽为伍，协助贫民窟解决温饱，建设学校，诊所……继而，她的足迹遍布苏丹、黎巴嫩、菲律宾等世界许多国家。她为了帮助穷人，每天处理大量事物，走遍了全世界，还要“会见那些被称为‘大人物’的人”。这样一个不凡的经历，在她看来，自己做的“还很有限。”
 
88岁那年，埃玛尼艾尔修女被上级强迫退休，住进法国南部一家疗养院，当她回到富裕的欧洲，面对巨大的贫富悬殊，她的震惊不亚于最初目睹开罗拾垃圾者艰苦生活条件时的心情，她对富裕与贫穷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因此再一次以忘我的精神，投入到法国和欧洲国家救助穷人、为穷困的下层阶级争取权益的事业当中。她游说政治家和企业家，要他们关注贫苦阶层的民众；她看到国家官员，就直言劝他们停止制造武器外销；遇见教会团体，她就建议教士们晚上偶尔到桥下过夜，才能体会孤苦无依、无家可归者的心境。在飞机上看到一群到东南亚嫖妓的欧洲观光客，她会气得七窍生烟。她呼吁年轻人要有更为广博的世界观，而不是混混沌沌，自怜自爱地生活。
 
她著书立说，通过叙述自身将近一个世纪的追寻旅程，与世界各地的穷人站在一起，那种喜悦、挫败以及遭人质疑的战斗旅程，字里行间流露出她炽热的关爱、深厚的同情心和对非正义现象毫不妥协的强硬姿态与积极的行动力量。有人将她与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特里莎修女相比较，而她却谦逊地说：“那样太可笑了，简直就好像拿一只老鼠去和一座高山相比。”
 
数十年来，埃玛尼艾尔修女和蔼的笑容，朴实的装束，刚烈的个性和崇高的忘我精神，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埃玛尼艾尔修女与皮埃尔神父一样，无意于成为一个光芒四射的公众人物，他们羸弱的身躯总是隐遁在社会最底层的贫民窟里，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的队伍中。她又与皮埃尔神父不同，埃玛尼艾尔修女常常注意自己的慈善事业与教堂脱离。年轻时，她就因感觉到“那里不适合她的性格”而转入教会，她似乎不愿意过多接近那些近似于圈养的高高在上的所谓神职人员们。
 
她的心中，矗立着一座更为博大的丰碑，这座丰碑掩盖住教堂里一隅飘游的单调身影，她虽是天主教修女，却也推崇伊斯兰教、佛教及其他宗教所强调的人性互爱精神。她曾回忆在埃及的情景：“虽然我不能讲好当地的语言，但是我体验到一种从来没有体验到的快乐。”埃玛尼艾尔的爱，不是狭隘的宗教之爱，而是超越民族、地域和种族的普世博爱的崇高精神。她这样评价自己的事业：“我是一条沸腾的江河，我要做更伟大、更有意义的事情”。

身为世俗中人，我们阅读她的书籍，倾听一位百岁老人的诉说，什么是人性的善良，什么是快乐的本源，什么是人生的真正意义？！当我们的目光注视到开罗贫民窟的拾荒者，他们一无所有，却总是笑容满面；而富裕的欧洲，批评、指责、伪善司空见惯，却忘记了“最简单的活着的快乐”。也许，贫穷是另一种富裕的源泉；而富裕或许是贫穷体现出来的空虚象征。在这种富裕与贫穷之间，哪一种生活最为快乐？！哪一种生活是人生快乐的终极体现？再如西方国家掌控全球资源价格的今天，跨国公司迫使穷国的小企业无立足之地，他们向落后国家肆意掠夺，出售武器，哪一种生存方式更为文明？虽然文明解释权往往掌握在伪文明的一方。
 
埃玛尼艾尔修女写道，如果我们比较慷慨一些，稍稍关心世界上的弱势群体，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一旦我们有更多的爱心，我们会变得更加快乐，人生就赋予了真正的意义。这也是为什么在法国人心中，美貌绝伦的苏菲－玛索，大众情人凯瑟琳-德纳芙，风姿万千的朱丽叶－比诺什，她们都不是法国人心中最受欢迎的女性，而耄耋高龄的埃玛尼艾尔修女，始终是法国最受欢迎的女性公众人物。
 
2008年10月20日早上，埃玛尼艾尔修女在法国南部小城卡里恩的一家养老院中去世，走得平静安详，她生前曾说“死亡是最美丽的一天”。再不到一个月，2008年11月16日，就该是她百岁生日了。她却在睡梦中微笑着离开人间，升入理想的天国。对于埃玛尼艾尔修女的行为思想，不管你信奉何种宗教，只要提到她，人们就会想起人性的温暖与崇高。她与法国皮埃尔神父、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修女、印度宗教领袖圣雄甘地一样，不仅仅是代表宗教的外在形象，更是一个时代追求自由的精神象征，他们崇高的品格永远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熠熠闪光。
 
埃玛尼艾尔修女倾其一生，与穷苦人并肩作战，用平凡的身躯、个体的生命烛光照亮了一个清凉世界，理想家园。如今在信仰滑坡，人情冷漠的时代，她的谆谆叮咛不知人们是否会永久记得：“向世界微笑吧，那样世界就会向你微笑。”